用尽一生——美国的阿米什拼布艺术

在美国的几年生活中,多次听到美国人提及在他们国家居住的一类特殊的族群,那就是Amish——阿米什人。第一批来美国的阿米什人是瑞士、德国的新教移民,在1737年至1754年间来到宾州,后来继续进入美国中西部及加拿大。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们虽然身居一个科学与技术都高度发达的国度,却过着一种与世隔绝般的世外桃源生活。他们拒绝汽车、电力等各种现代化设施,甘心情愿地过着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近乎自然原始的生活,简朴而谦卑。出行用四轮马车而不是汽车,耕地用马而不是拖拉机,各种传统的手工艺术是他们的主流艺术,而其中又以手工拼布艺术与手工家具最为著名。因此,Buggy(四轮马车)、 Quilting(拼布)、Furniture(家具)等似乎已经成为了Amish(阿米什)这个特殊民族的代名词。

出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一直期待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个被世人称道的族群。终于有一天,有幸在一位美国好友的带领下,驱车来到了2个 多小时车程外的Kanona(位于美国中西部的爱荷华州),一个阿米什人的聚居区,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参观这里举行的一个规模盛大的阿米什拼布艺术展览。谈及“拼布艺术”的最初起源,是来自于13～14世纪的欧洲,当时的欧洲大陆处于一种物资匮乏的时代,当受到寒流侵袭的时候,为了节省和充分利用有限资源,他们将旧有的布料或衣物,剪裁成布块拼缝起来,制成可以御寒的棉被来使用。而后由于美洲新大陆的发现,拼布缝制品也渐渐由欧洲随着清教徒而传至美洲,进而就成为了美国式的拼布。而今丰富多彩的美式拼布艺术已经逐渐由实用走向装饰,由功能走向审美,而阿米什拼布又是众多美式拼布中极为特殊和闻名的一个分支。在此之前,已曾经参观和研究了很多美国本土的拼布艺术品,但专程欣赏阿米什的拼布艺术展却还是第一次。

穿过蜿蜒曲折的美国乡间小路,我们终于来到了Kanona,果真沿 路我们就碰到了黑色的敞篷马车带着尘土飞奔远去。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农场,为数不多身着Amish服装的阿米什人零星的散落在田间劳作,小孩则在旁边嬉戏玩耍,远处山坡上有悠闲的牛羊在散步吃草,俨然一幅和谐美妙的田园风光。出于对艺术的钟爱,我们便直奔镇中心的拼布艺术展览中心。此次展出几百幅拼布艺术作品主要是来自于爱荷华州,但也有些宾州和俄亥俄州等他州的作品。也许是阿米什人太过保守或低调的缘故,所有的作品均未见作者姓名,只标有名称和出售价格,因为手工拼布是阿米什人进行对外贸易的一种主要商品。在所有的拼布艺术中,阿米什的拼布代表着quality优质,honesty诚实和hard work繁重工作,因此他也便成为了很多艺术收藏者和拼布爱好者的珍贵收藏品。细细观察和品味,发现阿米什的拼布有着如下几个显著的特征。

首先在色彩方面,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它,deep深色的,solid纯色的,plain朴素的。它们沿袭了阿米什人一贯简单朴素的风格,因此大都采用比较深暗的素色,如黑,棕,蓝等颜色。尤其是他们对于黑色的偏爱,使得黑色成为了其不可或缺的一种色彩,但是随着阿米什拼布不断的演变,他们的颜色也逐渐由传统的素色走向丰富多样化。但是色彩 的主旋律依然是朴实无华。而在这毫不绚烂华丽的色彩中,欣赏者却能够深深体会到一种含蓄而不张扬的沉静之美。

其次在图形方面,阿米什仍然保留了Patchwork Quilts(拼拼凑凑的被子)这一传统的样式,把一些废弃的不规则碎布片缝制在一起。 只是他们又自然地融入了一些个人的巧妙创意。这次拼布展同样也出现了少量的此类作品。色彩缤纷的碎布片用金丝线一针一线地缝制在一起,不拘的凌乱美中洋溢着一种生动的气息。这种类型的拼布常常因为色彩的饱满与丰富性而被用来放置在小孩的房间,为其增添几分生气,并且成为了一种被用来代代相传的纪念品样式。

在众多的几何图形中,阿米什人体现出了他们对于Star(星形)的偏爱,并且出现了各种样式的星型。原来由于阿米什从来不使用任何 电气,包括电灯的缘故,星空的繁星变成为了他们的最爱。因为在他们看来,天空的繁星就是他们最美好的自然光源。并且在他们的宗教信 仰中,对星星的喜爱也反映出了他们对于天国的爱戴与敬畏。The great Lone Star(孤星)、The Compass Star(指南针星)、还有Broken Star (破碎的星等都成为了他们常用的星形图案,而这些星形在他们 的宗教信仰中有还蕴含着独特的含义,如指南针星就象征着北方自由之国的光明之星。

此外,还有Log Cabin(小木屋也是阿米什人拼布经常采用的图案。这个源于美国西部边疆拓荒者居住的小木屋,是一种美国西部勇敢与冒险精神的象征,也是一种温暖家园的诠释。因此温暖的小木屋图形也称为了阿米什拼布的经典图案之一。他们用此来表达对现在美好乡村田园生活的热爱。

最后在技法上面,Applique(贴花)与Embroidered(刺绣)成为了阿米什拼布艺术的两个非常擅长的手工技艺。也正是由于这两门精湛的技艺使得阿米什的拼布闻名于耳。其大量采用贴花与刺绣的拼布艺术通常表现大自然的题材,树木花鸟便成为了它们永恒不变的主题,其复杂的而精美的拼贴与刺绣手工艺堪称一绝。此次展览最为引人注目的也是一幅巨大的以贴花和刺绣为主的拼布艺术品,从它一万多美金的售价就可以掂量其珍贵的艺术含量,拼布的主题依然沿用了自然的玫瑰花与鸟。其精湛而繁复的手工工艺让人叹为观止,可以想象那密密麻麻的一针一线之间饱含着创造者多少的心血与劳动。当问及主办方此作品所耗费的时间时,他们只用了简短的一句话,“for the whole life. (用尽一生)”。

再次从美国朋友那里了解到,原来在阿米什这个远离都市生活的族 群里,妇女们相约一起缝被,是她们一种相互交流,共同创作,寻求生活乐趣的最好方式。即便这是一项非常耗时和费力的手工劳动,但是她们总是会乐在其中。她们通常也会把这些拼布艺术品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或者作为礼物赠送,抑或捐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总之,她们把拼布当作了一种可以表达情感,寄托思念,传达祝福,爱意,温暖的最好的艺术媒介。

从阿米什的拼布艺术展归来,不得不为他们那种坚定与执着的独特信仰所深深触动。远离城市的喧嚣而生活在偏远的农场,使他们始终沐浴纯净而自然的空气,并且避免了拥堵的交通,拒绝使用电和任何电器使他们更少受到因为自然灾害而引起的资源短缺的影响,不使用化学肥料使他们农牧业产品成为有益于人们健康的有机食品,严肃的宗教生活使他们避免了主流社会频频发生的各种犯罪活动,没有竞争的社会生活使得他们能更加和睦相处与互助友爱。

试着想想,在文明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似乎忘却了祖先对于自然 的态度,我们不再顺从于土地,我们在建造家园的同时,不停用各种手 段去将自然改变成我们需要的样子。我们砍伐森林,填平湖泊,切断河流。于是我们迎来了自然的怒吼,地震,海啸,频繁的气候灾难。于是有些人开始反思如何去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阿米什人这种独特的 生存方式无疑给我们带来很多的启示。从他们的传统手工艺术,尤其是拼布艺术中,你能深深感受到他们所信仰的生活方式,节能与环保、谦卑与自律、勤俭与朴素、宽容与互爱,让他们的生存环境更加的和谐与自然。他们这种返璞归真的生存方式似乎可以免受现代文明病的干扰,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增加了人类种群的生存机会。

其实,任何一种对于生活方式的选择,都有艰难而沉重的一面,尤其像他们这种与主流文化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想要固守和坚持,就需要有付出更加勇敢的代价。这使我们对阿米什人更加怀有崇高的敬意和真实的赞赏,而阿米什人所坚持的这种独特的传统文明,对于那些在现 代化发展进程中迷失自我,抛弃自己传统文化的国家、民族有着更大的启发意义。